2013年的糖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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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年初开始把生活里的大大小小美好事收藏在“糖罐子”里,年末回首细读,五味杂陈。回顾一三,发现那是人生一个重要里程碑,当下只觉瓶颈一关复一关,如今看来都是突破舒适圈的挣扎过程。琐碎的事不在话下,只挑了几项影响巨大的体会记录在案。   一百五十卢比的感动 与老师一起做研究写文章的过程里,不止一回自我怀疑,将来是否要继续这条艰难得来报酬又不与付出成正比的路。看到了自己不喜欢的自己,那个彷徨无助的少年仿佛又再回来。与此同时,接近退休的老师坦然地与我分享他这一路走来的感慨,叫我对前路更感茫然。 就那样抱着重大的迷失感,我踏上飞往斯里兰卡的旅程。那股沉重得叫我几近放弃、任何事也提不起劲地去做的迷茫,被阿努拉德普勒圣城的一个托托车司机一扫而空。当地时间清晨六点抵达火车站时付给司机一百五十卢比,只见他双手捧起钞票凑近嘴边亲了一下。 那一刻,完全被他脸上洋溢的感恩所震撼。一百五十卢比不足马币四令吉,在大马一盘云吞面加一杯咖啡就要花五令吉多,有时喝小小一杯手煮咖啡就花了十令吉以上。 前往可伦坡的火车一路摇摇晃晃,我的心则澎湃不已。之前对事业与人生的疑问与摇摆,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我幸福吗?是否拥有一切所需要的? 我幸运极了,因为不止拥有生活中所需的一切,而且丰盛有余,兼可以与他人分享。 我幸运极了,因为拥有少时连梦想也不敢的工作,还一路有数位贵人提点。 然而,我感觉幸福吗? 我的幸福却不比那个经济上比我贫乏许多的司机,精神上心灵上贫乏的是我。需要的都握在手了,眼睛却贪恋地望着更多“想要”的。 想要,需要,看似咫尺,实则天渊。 贫乏的我对自己的所有逐渐麻木,且逐渐失去感激与珍惜。 一百五十卢比的感动,是一三年最美好的礼物。   貌似平常的幸福 一三年末时,身边数位师友骤然去世,被愁云笼罩的圣诞与新年,病倒的自己发现在面对死别之苦的情绪时,依然不知所措,兀自不懂得如何安慰他人。 某人念及刚刚离世的母亲,说每个早晨醒来,以为她还在。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滴落,想到父亲刚离开时仍适应不来,一直有“接近爸下班回家的时间了”的念头,以及紧接这样的想法而来的“发现现实”的醒觉,与落空后痛彻心扉的悲凉。 有人对他说,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我想,不,说这话的人不曾经历类似伤痛。时间久了以后,想起生你养你的至亲,心还会痛,不同的是不再每次落泪,或有时掉泪不再为死别的悲痛,而是念及从前的美好点滴。那是一种永不复返无法重来的悲凉。有些伤痛因而一直存在,并不会因时间而消失。 关于这种感受,亦舒描述得极至贴切:“这种事一定会发生,迟早必然有一次,接着两次,据说,第一次最惨,像是身体一部分随着老人而逝,永不复活,从此变成一个伤残者。第二次,则学会节哀顺变,但一颗心已死,再高兴的事,也笑不出来。” 但是对正在经历那样悲痛的人如此坦然说话,仿佛在伤口上撒盐,于是选择缄默,除了陪伴、一个拥抱、一句保重或有任何需要请你告诉我,我仍旧窝囊得什么都不会说或做。 每一次的死别,都一再提醒我母亲仍安在的至大幸福。对于许多人会视之为理所当然的安在,打从失去父亲以后就化为无比的珍贵,不拖延、现在就说就做的心态。 这个貌似平常却非凡的幸福,分秒在心中来回温习。   叫我的失望不至于绝望的美好 一三年与数位同事为某政府部门作的研究告一段落,呈上报告书后受邀在部长与其他官员前作口头报告。那是我的第一次,很好的经验。说很好,不是这事情本身,而是过程中的一段小插曲。 同事呈现报告提及我负责的某项目,牵涉一些敏感宗教课题,部长提出一条问题后,我做了一些补充。然后因为某政府机关确实曾经积极实施的一项政策如今是否仍存在的状态,我的报告被一些官员接连质问。当下并不好受,因为本身的种族与宗教,有被孤立的无助。伙伴帮助厘清我的报告无误原因所在,却似乎仍无法满足明显不快的对方。 我的难受,不是因为被询问,是因为察觉到询问背后的隐藏因素而感到无奈及悲哀。 于是我选择沉默,保持礼貌的微笑。就在这个时候,被邀请为该场报告的顾问,亦是我过去其中一位老师,开口说如果没有显示该项政策被终止的证据,我的报告涵盖该项政策就只是本分、应当地陈述“现实”,并无任何不妥,使那些之前不断质疑的嘴巴都闭上。 这小小插曲的“很好”也不在老师的开口解围(以他的脾气,一定会说我只是就事论事,并不是替你解围),在于当我难过地努力维持脸上的微笑时,老师炯炯有神地注视我,我们彼此隔开了好几个座位,没有任何一句话,但我却确确实实地感受到了老师“我了解你的难受”的讯息。 因为像老师、同事这样的人,即使这一年无数次对国家政局种种感到失望得几近放弃,都不至于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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